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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乡村师范的某一夜,睡方酣,忽怡然觉得自己好像醒了。是平静几如秋水秋月一样分明的一种醒。好像慢慢就睁开了眼睛,看见了一窗一屋清盈的月光,好像还侧耳听了一会,听见四野一片寂静,狗叫声清楚而遥远。宁静促人入睡,宁静对人最强烈的呼唤就是让人睡意蒙胧,于是片刻之后,我复又阖目枕上。
小女孩蜷曲在床角,吓得像树叶一律颤动。
我是出身在西蜀遥远山国乡村的儿童,缺乏常识,也更缺乏看法。小的功夫不说想不领会的题目没场合问,即是认不到的字,不管帐算的题也没场合问。长此以往也就风气了,想不领会就让它生存内心,等此后读的书多了,看法广了,该当渐渐就领会了。
茫然里看见什么东西从门缝下面跑进来,随后听见踏踏踏下楼的皮鞋声。懒得动。没心情动。因为一动,邮递员就知道你在家,就会跟你说话,你就得跟他说话,而我没心情说话。顺手摸过来一本杂志,《散文》第6期,翻开一看目录,就像三毛游览墨西哥时对一个不起眼的小佛像——自杀像特别有记忆一样,我的眼光也一眼就粘上了“忧郁”这么个题目——怎么又是这样耶?前车之鉴得汲取,遂关上杂志,目光落到门背后的信上,动身捡了来,信封下面写着什么什么作家协会。撕开,斗大的黑体字“入会通知书”几个字跟头顶的太阳一样刺眼。通知下面说我的什么什么文章经审核拟发在什么文学选萃上,之后就是请按要求办理入会手续云云。没心情细看。随手扔一边去。扔时看见了几天前收到的一张稿费单,随手拿过来把玩,把它叠成纸包包,然后也随手一扔,结果给扔到了入会通知书的上面。头顶,如火的阳光瀑布般倾泻。感觉自己成了像蒸笼里的面包。而我想做的是冰箱里的冰淇淋。厌倦在发酵,膨胀。我的厌倦就像哮喘,一到这季节就发作。不瞒你说,我宁愿用两个冬天来换一个夏季,如果可以的话。尽管我的姓氏就是它,或许是它用了我的姓氏。这也算一种同姓相斥吧?